在水浒中,好汉们常常是大碗吃酒,大块吃肉。然而,好汉们喝酒,除了用大碗之外,还会用到其他酒器。
比如鲁智深在五台山,看到一个卖酒的汉子,手里拿的是旋子;桃花山下,小霸王周通要做刘太公的上门女婿,喝酒用的是杯子;董超、薛霸押送林冲去沧州,鲁智深半路上救了林冲,四人后来村酒店喝酒,用的是角;宋江发配江州,在琵琶亭喝酒,酒保打的是两樽玉壶春酒;后来宋江与李逵等人喝酒,用的则是盏等等。
除了这些酒器之外,书中还多次提到一种叫注子的酒器。比如,第二十四回中,潘金莲与武松喝酒,就用到了注子。
武松道:一发等哥哥家来吃。妇人道:那里等的他来。说犹未了,早暖了一注子酒来。
百二十回的《水浒传》中,书中凡八次提及注子,都是用来盛酒的酒器。然而,注子到底是什么样,为何有这样的称呼,其使用又有哪些讲究呢?宋代有这种酒器吗?
注子的出现
众所周知,用来盛酒的壶,从先秦时期就很流行,但每个时期,壶的造型并不一样。
到唐代时,一种带柄、有盖和嘴的壶开始流行起来。
元和初,酌酒犹用樽杓,所以丞相高公有斟酌之誉,虽数十人,一樽一杓,挹酒而散,了无遗滴。居无何,稍用注子,其形若罂而盖、嘴、柄皆具。太和九年后,中贵人恶其名同郑注,乃去柄安系,若茗瓶而小异,目之曰偏提mdash;mdash;《资暇集》
《资暇集》是唐代李济翁所著的考据辩证类笔记,笔记中指出:
在唐代元和初年,大家喝酒还用樽和杓,就是把酒用酒勺从酒樽中舀出来,倒在每个人的杯子里,这样酒不会洒出来。但是没多久,一种像罂但是带有盖、嘴和柄的盛酒器出现了,这就是注子。
太和九年,在郑注的谋划下,皇宫中发生甘露之变,结果死了很多朝廷重要官员。大臣们因此不喜欢郑注,所以就把注子的柄去掉了,改成系,并把注子更名为偏提。
这里的系,个人推测应该是指一侧的曲柄,也就是壶把手。因为唐代的注子,主要有曲柄和直柄两种,起初注子都是直柄,后来则是曲柄。直柄变成曲柄,需要从一侧提起来,所以叫偏提。
由此可知,在唐代元和年间,注子就已经出现了。说白了,注子就是有柄、有嘴、有盖子的壶。因为这种壶有柄,能够以手执之,所以后来多称之为执壶。
注子的名称
宋代人喝酒,很喜欢用注子。在流传到今天的宋代瓷器中,也有很多注子。在宋代史料中,不仅提到了注子,甚至还说到了带有机关的注子。
会冬至日上寿,张预以万金令人作关捩金注子,同身两用,一着酒,一着毒酒。mdash;mdash;《宋人轶事汇编》
宋太宗的二儿子赵元禧,娶了一个妾叫张氏,号张梳头。赵元禧深得赵光义喜爱,极可能被立为太子。张氏想做皇后,遂想了一个点子,想害死赵元禧的正妻。她花了万两黄金,找人打造了一个同身两用的注子,这种注子一边是毒酒,一边不是毒酒,按动机关就可以控制。
冬至日,张氏给赵元禧及其正妻倒酒,本来赵元禧的酒中无毒,但是张氏不知道,赵元禧及其正妻给皇帝献礼时,要把酒换过来,结果阴差阳错,张氏毒死了赵元禧。
由此可见,影视剧中可以控制有毒无毒的酒壶,历史上的确有。
不过,明明是一个酒壶,为什么叫注子呢?明代李日华在《紫桃轩又缀》中给出了答案。
吴俗呼酒壶为注子,按《周礼》以注鸣者,注注味也,鸟喙也音咒,古人用壶以大口泻,而今人加以长喙如鸟咮然,故名注子。
简单来说,意思就是,《周礼》中提到有以注鸣者,是指用嘴发声的动物,比如鸟,所以注表示嘴。这种壶加了嘴儿,像是鸟嘴一样,所以叫注子。
注子的演变
根据《资暇集》可知,注子起初是直柄,后来改成了曲柄。其实,注子的变化,并不只有这一点,从唐代到宋代,注子的造型一直在变化。
唐代时,注子的嘴很短很直,有时候是多棱的形状。但到了北宋时期,注子的嘴开始变得细长,且都是圆柱形。柄部方面,从短而直变得细而曲,长度也增加了。注子的颈部也越来越细,与腹部形成鲜明对比。
另外,宋代的注子造型也很多,还出现了人形的注子,设计相当巧妙。
当然,唐宋时期,注子最大的不同,是有无注碗。所谓注碗,就是用来盛放注子的大碗,和注子配套使用。
注碗,五代时期可能就已经出现,从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中可以看到两处画着注子。注子下面的大碗,就是注碗。当然,部分学者对此画的作者和年代持否定态度,比如沈从文就认为,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属于北宋作品。
但不管怎么说,最迟在宋代时,就已经出现注碗。宋代孟元老在《东京梦华录》中,就提到过注碗。
凡酒店中,不问何人,止两人对坐饮酒,亦须用注碗一副,盘盏两副。
另外,在《宋史》《武林旧事》《续资治通鉴》《三朝北盟会编》《梦梁录》《建炎杂记》等宋代史料中,都提到了注碗。
注子的使用
为什么注子下面要用注碗呢?这就要说到注子的使用。
其实,注子不仅是盛酒器,还是温酒、煮酒器。怎么温酒或者煮酒呢?有两种方法,一种直接,一种间接。
先说直接方法。若需要对注子里的酒进行加热,可以直接把注子放在火炉上,甚至干脆放在火炭里。
宋徽宗赵佶的《文会图》中,有几位侍者在准备酒,左边的侍者面前,火炉的火炭里就有两个注子。把注子放在火炭里,就可以加热里面的酒。
在宋代、辽代的墓室壁画或者砖雕中,也常出现注子直接在火炉里热酒的情景。
比如下图三幅线稿,就分别是出自河南偃师酒流沟宋墓砖雕以及河南洛阳邙山宋墓壁画。从线稿图可以发现,这些注子都是直接加热的,或是放在火炭里,或是放在火炉上。
再说间接方法。间接加热注子里的酒,就要用到注碗。注碗里放一些热水,然后就能加热注子里的酒。当然,比起直接加热的方法,用注碗热酒的方法比较慢。
这种注子、注碗搭配使用的情况相当多,从宋代绘画、墓葬壁画等作品,以及传世的瓷器常能看到。
综上可以发现,水浒中,人们用注子喝酒,符合历史情况。
顺便说一句,央视版水浒中,对注子、注碗做了准确复原,比如第16集,潘金莲与武松喝酒时,桌子上就出现了注子和注碗,其颜色、形制、材料与宋代的注子注碗非常符合。你甚至能看到,注碗里的确有水。
参考资料:《水浒传》《宋史》《武林旧事》《续资治通鉴》《三朝北盟会编》《梦梁录》《建炎杂记》《紫桃轩又缀》《宋人轶事汇编》《资暇集》等。